还记得我们去绍兴沈园吗? 那曾经是2000年的事了吧. 南方的园林郁郁葱葱, 小巧而幽静. 在细细的雨丝中, 我们一起信步, 四周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好欣赏的, 只是为了那种静谧, 我们漫不经心地享受着细雨中的幸福.
我说, 将来我也要买这么个园子送给你......
你说, 不要, 园子里的故事太凄凉......
发生在沈园的故事, 除了伤怀, 还是伤怀. 陆游与唐婉的爱情故事, 千古绝唱.
陆游二十岁的时候, 与舅父的女儿, 年轻美貌、温柔多情的表妹唐婉结婚. 婚后夫妻恩爱, 相敬如宾. 不想陆游的母亲却不喜欢汤碗, 她怕小两口情投意合, 终日嘻闹, 会耽误儿子的前程. 所以他对唐婉日益苛刻, 百般挑剔, 以致婆媳关系恶化到不可调和的地步, 最后他强令陆游休掉唐婉, 路又不敢违拗母命, 只好忍痛与妻子分手. 这在陆游一审中都是极为悲痛的, 心灵上留下了不可弥合的创伤.
数年恩爱, 如何割舍. 离婚后, 路又瞒着母亲, 又找了一个住所, 把唐婉藏起来, 两人名虽离异, 暗中仍然来往. 不料这时又被陆母发现, 他亲自带人登门问罪, 两人无奈, 只好洒泪分别. 此后, 唐婉改嫁赵士程, 而陆又迫于母命, 也只好另取王氏为妻.
宋高宗绍兴25年(1155)的春天. 陆游在家乡山阴闲居. 一天, 他信步来到城南的沈园游玩, 不想竟在这里遇见了连梦里也时常惦记的前妻唐婉. 两人在一小桥上猝然相遇, 由于唐婉时与丈夫同来的, 无从互通情愫, 只好擦肩而过, 视同陌路, 而各自的心中, 却都悲潮如涌, 暗自神伤.
陆游默默地来到一堵粉墙旁, 闲坐在石凳上. 春日的景色虽很宜人, 但在他眼里, 此时却是如此的凄迷. 那满树绽放的桃花, 此时竟如同枯枝落叶, 昔日令陆游心旷神怡的魅力旖旎的沈园, 今天竟显得如此荒凉和冷落. 依然记得几年前, 他与唐婉携手闲游沈园, 嬉逐笑闹; 怎能忘怀那座假山石后, 两人对岳红顶的盟誓? 而如今, 这一切都如烟似梦, 似假犹真......
唐婉也不胜悲戚, 他不便和陆游交谈, 只好命仆人致送酒菜. 陆游举杯在手, 肝摧肠断, 千种离愁别绪, 万般悲怨愁苦, 顿时一起涌上心头. 她仰脖喝下一杯酒, 向仆人索来笔砚, 满噙着泪水, 挥笔在粉墙上替下千古传唱的《钗头凤》:
红酥手, 黄藤酒, 满城春色宫墙柳. 东风恶, 欢情薄, 一杯愁绪, 几年离索. 错, 错, 错.
春如旧, 人空瘦, 泪痕红浥鲛消透. 桃花落, 闲池阁, 山盟虽在, 锦书难托. 莫, 莫, 莫.
不久, 这首词被传抄给了唐婉, 他更是柔肠寸断, 泪倾如雨, 便挥笔在陆游的《钗头凤》旁边, 依牌和了一首词:
世情薄, 人情恶, 雨送黄昏花易落. 晓风乾, 泪痕残. 欲笺心事, 独与斜栏. 难, 难, 难!
人成各, 今非昨, 病魂常似秋千索. 角声寒, 夜阑珊. 怕人寻问, 咽泪妆欢. 瞒, 瞒, 瞒!
唐婉题词后不久, 便郁郁而疾, 抱恨而逝.
陆游闻知噩耗, 心催如裂. 她一遍又一遍的悲吟着唐婉的和词, 眼前一次又一次的浮现出沈园相遇时唐婉那满含凄怨的眼睛, 他万万没有想到, 这一别, 竟成了永诀!
陆游对唐婉的眷眷深情, 真可说是终生不渝. 在宁宗庆元五年(1190), 陆游再次重游沈园, 不禁又漫步来到四十年前与唐婉最后一次会面的小桥上, 只觉物是人非, 感慨万端. 当即写了两首《沈园》诗, 记述此番重游的悲切心情. 而这一年陆游已经七十有五了.
其一
梦断香消四十年, 沈园柳老不飞绵. 此身行作稽山土, 犹吊遗踪一帐然.
其二
城上斜阳画角哀, 沈园无复旧池台. 伤心桥下春波绿, 疑是惊鸿照影来.
陆游晚年, 每年春上必往沈园凭吊唐婉, 仍不忘怀于长眠九泉之下的唐婉. 每往或诗或词必有寄情. 他84岁--生前最后一年的春天, 仍由儿孙搀扶前往并留下两首七绝, 再次为这次不幸的爱情含泪悲吟.
其一
路近城南己怕行, 沈家园里最伤情. 香穿客袖梅花在, 绿蘸寺桥春水生.
其二
城南小陌又逢春, 只见梅花不见人. 玉骨久成泉下土, 墨痕犹锁壁间尘.
陆游用了一生的时间去追忆往昔的美满婚姻, 去感叹被迫分手后的痛苦, 真切地传递了对唐婉的眷恋之深, 相思之切, 怨悔之恨而又无可奈何的凄楚心情.
岁月的河流, 可以荡涤一切污浊的东西, 只有善良美好将永驻人间.
逝去的时光, 可以冲淡一切繁琐的交往, 只有生死情缘会铭刻于心.
再见了, 沈园, 再见了, 妻.